冬夜裡的十八個紅豆餅
國立台東大學特教系教授曾世杰所寫的。
他育有兩男子揚、子安( 分別為大一、國三)。
長年為台東地區弱勢孩子的學習盡心盡力。
二○ 一一年十二月,簡淑貞被診斷出胃癌,
一年後去世。
一年後去世。
二○一三年,
國家教育研究院擔任副院長,
圖片來源:曾世杰 提供
(103年1月 親子天下雜誌53期)
英文有個字很有意思,miss,
它同時有錯過和想念的意思,
一輩子掛在心裡念著。
----曾世杰.《家書》
親愛的子揚、子安:
我希望這信沒有教訓人的感覺,這不是我的習慣。
手機總打不通; 約好的時間,等不到電話;
週末見面,分手時,我說, 到了宿舍打電話回來喲,
子揚也會忘了打。
我從見面時的笑聲、 聊天、擁抱,
知道我們的關係仍然親密;
我也知道子揚是因為忙碌, 而沒有太在乎「小細節」。
知道我們的關係仍然親密;
我也知道子揚是因為忙碌,
從小子揚讀書、運動都像拼命三郎,
我很擔心, 這會不會是我的身教所給你的影響?
這信,只是要跟你們說, 不要蹈你老爸的覆轍。
十一月二十六日,媽媽週年追思禮拜的前三天,
也許因為孫老師自己曾經經歷,
他直接問起媽媽罹癌的事。
我談到去年四月的一件小事時,
突然哽咽的說不出話來
──媽媽那時胃切除了不到三個月, 她告訴我:
「我這輩子還沒去過阿里山呢!」
你們當然記得, 第二天我們都請了假,
駕著老車,開了幾百公里的路,
第二天一早,我們先把媽媽留在賓館,
找一條最省力的路,再回來接媽媽。
走一點路,就休息幾分鐘。
聖經裡說的,不管人活到幾歲,
「其中所矜誇的不過勞苦愁煩, 轉眼成空,
我們便如飛而去。」
為什麼人的生命會短到必須用「 轉眼成空,如飛而去」
來形容呢?
而在苦短的生命中,
子安曾經問我:「爸,你為什麼上班這麼久,
回家還要工作?」。
我白天晚上都在備課、做研究或開會。
我總以自己在教學、研究、 服務的專業投入及表現為榮,
想要給你們兄弟立個榜樣。
但是, 媽媽的突然離去,卻讓我開始想,
這算是好榜樣嗎?
這算是好榜樣嗎?
我們一起在金針山上看過粉紅櫻花、
在杉原等待獅子座流星雨,
都是媽媽起意促成,
天熱時, 吆喝全家去吃兩大盤超級芒果冰的是她;
天冷時, 從街上帶回來的熱騰騰的烤紅豆餅,
四溢的烤奶香味,把家裡填 滿了幸福感的,也是她。
二○一一年八月,媽媽說要全家去歐洲,
二○一一年八月,媽媽說要全家去歐洲,
錯過這次全家旅行, 成了我終生的遺憾。
你們安慰我說:「爸,這不能怪你,
誰知道會媽會生病呢?」
但這不是怪不怪的問題,
英文有個字很有意思, miss,
它同時有錯過和想念的意思,
它同時有錯過和想念的意思,
錯過了,就成為遺憾,
一輩子掛在心裡念著。
前不久,我做了一個惡夢。
忽然, 冰涼的深潭起了漩渦,把媽媽捲進去了,
我們在岸邊哭喊, 媽媽還是失踪了。
我帶著大哭的你們回家, 好不容易哄你們進入夢鄉,
我自己也昏昏欲睡時,才頓時想起, 媽媽失踪了,
我還沒有報警。
我從夢裡驚醒,急著找電話報警,
手機一亮,凌晨四點。
我漸漸醒來,知道那只是一個夢, 我鬆了一口氣,
想,媽媽過世將近一年了,不必報警了。
太太死了,你反而鬆了一口氣?
但我還沒有完全從這些負向思考中走出來,
我一直相信,分離有好的分離,
也有不好、不完全的分離。
心裡有虧欠,就會過不去,
子揚和子安,再親愛的人,也會有生離死別。
也許我們可以學的, 是更要珍惜每一個相處的時刻,
不要錯過每一個表達親情的機會。
頻次增加最多的一句話,就是「 我愛你」。
媽過世後一個多月吧,一個好冷的晚上。
子揚縮著脖子, 騎腳踏車先回到家,
提著一紙袋的紅豆餅,說:
「 那個攤子很久不見了,就忍不住要買幾個。
提著一紙袋的紅豆餅,說:
「
我買了九個, 一人三個喔。」
才過幾分鐘,子安的腳踏車也回來了,
他看了桌上的黃紙袋說:
「ㄟ? ??,你們……」就笑了出來。
十八個黃澄澄的餅, 四溢的烤奶香味,
把家裡填滿了幸福的感覺,就像媽媽在家那樣。
聽著你們彼此取笑沒默契。
這十八個紅豆餅溫暖,就是這封信想傳達的。
都常有這般的溫暖。
我們才都不會因錯過什麼而留下遺憾。
懂 得我意思了嗎,
我要去睡了,
明天,子揚記得要打電話!
愛你們哦。